永熙十九年冬,帝京的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猛,鹅毛般的雪片压下满城喧嚣,
却压不住皇城西南角那座新贵府邸里透出的血腥气。地牢阴冷,石壁上凝结着冰霜,
混杂着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水珠从头顶渗漏,滴答、滴答,砸在潮湿的稻草上,
也砸在中央那个被铁链缚住手腕、吊离地面的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囚服,破碎处露出底下狰狞交错的伤口,新的叠着旧的,
皮肉外翻,冻得发紫。他垂着头,墨黑的长发凌乱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气息微弱,
仿佛随时都会断绝。牢门外传来锁链轻响,然后是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了这死寂,
又像是来此地主宰,本就无需在意蝼蚁的感官。被吊着的男人似有所觉,
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在乱发后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濒死的浑浊,
只有淬了冰又浸了毒的锐利,直直射向牢门方向。来人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
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她身量高挑,
步态间有种不同于寻常闺秀的从容与……冷漠。她停在囚犯面前一丈远的地方,静静立着,
仿佛在欣赏一件破损的艺术品。“啧,”良久,她轻轻开口,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真是狼狈啊,我们算无遗策、翻云覆雨的夜枭先生。
”囚犯扯动嘴角,干裂的唇渗出血丝,他却笑了,
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比不上……白鹤姑娘……手段高妙……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震得铁链哗啦作响,“踩着我……的尸骨……上位的感觉……如何?
”被称作“白鹤”的女子微微抬了下下巴,兜帽下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各为其主,
成王败寇。你输,是因为你还不够狠,还不够……了解你的对手。”“了解?
”囚犯猛地抬起头,锁链因他的动作绷紧,深深勒进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腕,他却恍若未觉,
只死死盯住她,“我确实不了解……不了解你为何要背叛!当初在江南水榭,
那些话……那些……”“那些都是戏。”白鹤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
仿佛在陈述今日的雪很大,“夜枭,你混迹这么多年,
竟还天真到相信敌人之间的……温情脉脉?”她向前踱了一步,
狐裘的毛边扫过地面染血的稻草,“你我本就是一场局,从相遇开始,每一步都是算计。
你输了,只是你棋差一着。”囚犯——夜枭,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
痛苦、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
最终却都化为更深沉的戾气与冷笑:“好……好一个棋差一着!那如今,
白鹤大人亲自莅临这污秽之地,是想看看败犬的惨状,还是……终于要送我上路了?
”白鹤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艳绝伦的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
本该是温柔缱绻的相貌,此刻却覆着一层冰封千里的寒霜,锐利的眼神能穿透人心。
她看着夜枭,像是要从他狼狈的皮囊里,
雨里与她泛舟湖上、在帝京夜宴中同她机锋交错、在生死一线时与她背靠背御敌的……幻影。
不,那些都是假的。是她为了获取他信任、套取情报、最终将他引入死局而精心编织的幻梦。
“上路?”她轻轻重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剔透,
能隐约看到里面晃动的暗色液体,“没那么便宜。你脑子里还有主上需要的东西。
”夜枭瞳孔骤缩:“‘梦魇’?”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能让人意识涣散,
问什么答什么,但后患极大,服用者多半会神智受损,变成痴傻之人。“聪明。
”白鹤拔开瓶塞,一股奇异的甜香缓缓溢出,弥漫在血腥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一步步走近,鞋底踩在湿冷的地面上,无声,却带给夜枭巨大的压迫感。
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他眼睁睁看着那只纤白如玉、曾被他握在掌心描摹过诗词的手,
拿着那催命的毒药,越来越近。“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夜枭齿缝间挤出声音,
猛地聚力,试图震断铁链,可他身受重伤,内力早已滞涩不堪,
铁链只是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并未断裂。白鹤已然站定在他面前,两人距离极近,
呼吸可闻。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凝结的血霜,和他眼底那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恨意。
“由不得你。”她声音依旧平静,抬手,将瓶口递向他的唇。
就在那冰凉的瓶口即将触碰到他嘴唇的刹那,夜枭眼底猛地掠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竟不顾一切地猛地向前一倾!不是避开,而是主动迎上!白鹤没料到他此举,
手腕微微一滞。就这一滞的瞬间,夜枭的头猛地一偏,并非去接那毒药,
而是以一种近乎吻的姿势,狠狠咬上了她持瓶那只手的手腕!“呃!”白鹤吃痛,闷哼一声,
下意识要抽手。但夜枭咬得极狠,像是濒死的野兽发起的最后反击,齿尖瞬间刺破皮肤,
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齿唇,也染红了她雪白的袖口。甜香的药液洒出些许,
滴落在两人的伤口上,迅速渗入。白鹤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怒,另一只手疾如闪电,
重重击在夜枭的颈侧!夜枭脱力松口,咳着血倒跌回去,被铁链重新拉直,
他却看着白鹤手腕上那个清晰的、流着血的齿印,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
带着淋漓的痛快:“哈哈哈……白鹤……一起……一起下地狱吧!”白鹤迅速点穴止血,
看着手腕上那个印记,
又看向因剧烈情绪波动和药力初步发作而眼神开始涣散却仍在强撑的夜枭,
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极致的恼怒和……别的什么。“地狱?
”她甩了甩手腕,血珠飞溅在地上,她重新拿起那还剩大半药液的玉瓶,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夜枭,你忘了,我才是那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她再次逼近,这一次,
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决,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好好享受这场梦魇吧。
”她将剩余的“梦魇”尽数灌入他喉中,声音冷得掉冰渣,“等你醒来……若还能醒来的话,
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药力发作极快,夜枭的眼神迅速失去焦距,挣扎的力道变小,
最终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或者说,任人宰割的迷离之境。白鹤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看着彻底失去意识的男人。地牢里只剩下水滴滴落的声音和她逐渐平复的呼吸声。她抬起手,
看着那个深刻的齿印,指尖轻轻拂过,刺痛传来,她蹙紧了眉。许久,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地牢冷冷开口,不知是在对昏迷的他说,
还是在对自己说:“游戏还没结束……夜枭,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我们之间的账,
一笔都没算清。”她替他稍稍调整了一个不至于太痛苦的姿势,
动作间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随即又恢复成那个冰冷无情的白鹤。她重新戴上兜帽,
遮住所有情绪,转身离去,脚步声依旧轻悄,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梦魇”的香气与地牢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
白鹤(沐婉卿)站在金碧辉煌、却杀机四伏的千秋殿内,
面对的却是比那黑暗甬道更深沉的阴谋漩涡。龙椅上的帝王,面色蜡黄,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剧烈地咳嗽着,
身上——一个是刚刚“戴罪立功”、揭破了“夜枭”及其背后“烛龙”阴谋的白鹤;另一个,
则是此刻被御前侍卫刀剑加身、面色却异常平静的当朝首辅,严崇光。“严阁老,
”皇帝的声音嘶哑,带着帝王最后的威严,“白爱卿所言,你勾结前朝余孽‘烛龙’,
私炼兵器,构陷忠良,甚至意图在朕的汤药中下毒……你,可有辩解?”严崇光缓缓抬眼,
他甚至没有看皇帝,而是看向了白鹤,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慌,
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赞赏?“辩解?”严崇光轻轻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陛下,老臣侍奉您三十载,若要动手,何须等到今日?
《白鹤折刃》(白鹤夜枭严崇光)小说阅读by深海飞鱼 试读结束